外绣着几支碧色兰草,里头装着晒干的香草花蕊等,皇帝将香囊拿在手中看了一会儿,一瞥眼,眼角余光见太子紧紧盯看着他的动作,像是甚怕他将这香囊没收不还似的,心底无来由地涌起几分烦躁,似有一团浸水棉花堵在他的心头。
将那香囊抛掷在书案上,皇帝声调微高地看着太子道:“你该收心!”
是责他贪玩出宫,要他收起玩乐心思,专心功课的意思吗?太子不十分了解父皇的圣意,暗自揣度着“收心”二字,微垂着头,恭顺应声道:“是,儿臣谨遵教诲。”
这之后便是一阵沉默。父皇在此,太子自不会在父皇没有训问时擅自言语,而父皇在那一声“收心”后,也没有再训斥什么。太子人微低着头,看不见父皇面上神情,只眼角余光见父皇垂搁在书案上的一只手,离那只香囊很近很近,指节再微屈,似想再将那香囊拿在手中,但最终还是没有。
父皇将手收负在身后,径就走了,太子忙低首转身恭送父皇。因父皇等闲不来东宫,按礼他应将父皇恭恭敬敬地送出东宫才是,可父皇不要他送,令他自看书用膳去。太子见天色将晚,心中有些想留父皇共用晚膳,但唇微颤了颤,却又没有说出声来,只是对着暮色中父皇离去的背影,长揖下拜。
陛下起先离去步伐飞疾,使跟走的他不由暗暗微喘,后又渐渐缓了,缓慢地几乎一步一停,使他在后跟走得小心翼翼,生怕一不小心撞在陛下背上。如此或急或缓地随陛下走了一阵后,傅秉忠见陛下渐将步伐停了,初时感到疑惑,但见陛下停望方向是东宫的佛堂院后,心中立又了然。
许多年前,那里还不是佛堂院,而是由景宗皇帝亲手书匾的春晖殿。孝哀太子少时曾大病一场,景宗皇帝为爱子辍朝多日,日夜守候在爱子病榻前,在爱子病愈后于东宫大办宴会,甚还欢喜地在宴中亲自作了一支胡旋舞。孝哀太子对此感激涕零,含泪道永不敢忘父皇慈爱之心,请将当时办宴的宫殿改名为“春晖殿”。
所谓寸草春晖,言指父母恩情深重,儿女难以报答。景宗皇帝自是欣然应允,亲自手书匾额。景宗皇帝与孝哀太子之间曾经的父慈子孝,可为天下人表率。景宗之爱子自不必多说,而孝哀太子也并非不孝忘恩之人,太子事父纯孝,景宗皇帝但凡龙体不安,孝哀太子定就衣不解带地亲自侍疾,一汤一药都要亲尝冷暖再喂父皇,以至有时病中的景宗皇帝不过略略清减,侍疾的孝哀太子却要消瘦许多。
但,这份皇家的父慈子孝,最终演变为太子谋反兵败、皇帝怒废太子、废太子决绝自裁。虽按礼废太子应无谥号,但景宗皇帝最终在废太子灵前,将自己曾经的爱子谥为“孝哀”。孝哀太子自裁弃世之地,正是从前的春晖殿,如今陛下眼前的佛堂院。
其实傅秉忠一直暗自觉得,世人之所以皆认为陛下偏爱燕王,除了或许真的存在的偏爱外,也有一个原因,是因燕王不是太子。陛下其实不擅长同儿女相处,尤其是同太子,因燕王不是太子,陛下待燕王的态度就相对松弛些,于是世人就将这份有别于对待太子的特殊,认作为父爱、偏爱。
一朝君主与储君,景宗皇帝和孝哀太子乃是前车之鉴。陛下本就因祖父与生父的恩怨,因前朝后宫,在为人父一事上,多年来不似慈父,现又偏偏搅进来个慕小姐,似和太子有点粘连,又似和燕王有点粘连,也不知都是怎样的粘连与粘连,最终将粘连成怎样的结果。
傅秉忠默默思量地,感觉脑子都在似浆糊粘连时,忽听陛下出声吩咐道:“南诏国不是新贡了一批珍贵药材么?都送到东宫来。还有,挑几匣地方新进的御墨,就朕近几日用的漆烟龙香墨,拿给太子,连同朕近来写就的无用诗稿。”:,,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