视线里,少女套着明显大了半个号的校服,站在夜雾中,更显得身形单薄。
外套袖子被卷起,纤细手腕暴露在空气里,白得晃眼。
就像一轮明月,直直地撞进了他的世界。
可陈遂比谁都要清楚——
这样的女孩,不应该出现在这的。
他一低头,便看见桑书恩原本干净的小白鞋已经溅上了泥点,变得脏兮兮的。
一种说不清的烦躁感蓦地爬上心头。
陈遂闭上眼——
“……是。”
是很困扰。
如果她没来,他就不用想那么多,不用不甘心,不用——
自惭形秽。
桑书恩终于得到了答案。
她低下头去,忽然笑了声:“原来,连你也讨厌我啊。”
心脏像是被人猛地砸下一拳,疼得厉害。
陈遂无意识攥紧了手指。
“我还以为,我跟你算得上是朋友的。”
桑书恩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,“是我太自作多情了……”
夜风拂过额前黑发,陈遂倏然挣开眼——
“你要去哪?”
少女自顾自往前走,“我要回家。”
他一把拉住她,“这边打不到车,你怎么回?”
“要是真的打不到车,那我就走回去。”
“走?走到天亮,你腿不要了?”
桑书恩用力甩开他,跟小孩子赌气似的:“那也不用你管。”
“不用我管?”
陈遂冷笑了声,“以为老子乐意管你啊?”
听见这句,她一下抬起头来,眼圈红红的只瞪着他。
“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?”
“你知道现在几点了?”
“你信不信,但凡老子没跟着你,不出一分钟,前面就会有醉汉过来找你搭讪。”
陈遂舌尖顶了下腮帮轻嗤了声,“遇到脾气好点的,跟你玩玩情趣,带你去喝酒,等把你灌醉以后再上了你。”
最后三个字听得桑书恩一愣,下一秒又听见他继续说道:“要是运气不好遇到人渣,几个大男人把你拖拽到那里——”
陈遂随手指了下不远处一个阴暗的角落,“连套都不带,在这就能轮流把你干了——”
男生的话直白又粗俗,她捂上了耳朵,可大脑却还是不受控制联想到他所描述的那些可怕的画面。
胃里涌上阵阵的恶心感,桑书恩蹲下身去——
“别说了!我不想听!”
“……现在知道怕了?”
陈遂气极反笑,学着她蹲下去,“不要老子管你?可以。”
男生瘦长的手指撩开挡住少女眉眼的长发,他敛了笑:“自己长点心成吗?”
桑书恩将脸埋在手臂里,不肯让陈遂看见自己的脸。
两人就这么僵持着,堵在巷子中间。
她一向招蚊子。
他拍死了好几只,却仍无济于事。
没一会,少女裸露在外的手臂就被叮咬出好几个大包。
“……起来。”
手心覆上她的肩头,陈遂不敢用力,就那么轻轻推了两下——
“别搁这跟我作了。”
“你走。”
桑书恩吸了吸鼻子,嗓音带着哭腔:“我死了也不关你的事。反正,反正你都没把我当朋友……”
如果这会眼前的人不是她,而是其他任何一个女的,陈遂立马转身自己走了。
他这人没那么高尚,也不关心他人的死活。
反正该说的他都说了,对方能不能听进去就是她自己的事了。
哄女孩?
他压根就没那个耐心。
但偏偏蹲在地上的是她。
一听见她哭,陈遂便全然不知所措了。
“哭屁啊?”
“别哭了行吗?”
“我没那么说。”
“对不起。”
……
过去十来年,陈遂从来没有哄女孩的经验。
这也就导致了,在接下来的五分钟里,他只能翻来覆去重复着最后那三个字。
桑书恩却是越哭越厉害了。
其实,她倒也不是多么的伤心,亦或是害怕。
只是多年的习惯使然,一哭就容易停不下来。
再加上旁边还有人哄,她便哭得更起劲了。
“……姑奶奶,我认输了。”
陈遂站了起身,强硬地将桑书恩打横抱了起来——
“别在这喂蚊子了行吗?我带你买酸奶去。”
“我不想喝!”
桑书恩拼命挣扎着,然而也许是刚才蹲得太久,腿都麻了,手也软绵绵的没有半点力气,最后还是只能任由他抱着自己往前走。
脸贴着他的胸膛,她仍嘴硬道:“谁稀罕你的酸奶啊?你别以为给点小恩小惠我就会原谅你了,才没那么容易呢……”
“小恩小惠?”
陈遂喉结微滚了下,“你带个麻烦过来,老子这个月的烟钱都用来给她开房了,你说这笔账该怎么算?嗯?”
“不就一百块而已,小气鬼。”
刚一说完,桑书恩马上就后悔了。
于她而言,这一百块的确算不了什么,甚至还不够她一顿的饭钱。
可对陈遂来说,却并非如此。
从某种意义上,自己的确是给他带来了麻烦。
“……放我下来。”
用指甲抠了下陈遂的胳膊,桑书恩嚅了嚅唇:“我原谅你了。”
*