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懒得想,伏在马车的桌案上。她委实是累了,因为是在和祖父谈判。她的心里,其实很喜欢祖父的。所以当某些言辞的时候,她也会觉得是一种伤害。
祖父越是包容她,她就越觉得有些不好意思。
她在心里默默地整理着情绪。
一刻钟后。她重整旗鼓,端起一碗茶就喝。姿态十分豪放。
勇敢盈盈不怕困难!
暗卫既然已经是公主的人了,自然一切都听公主吩咐。
“公主,到了。”
诸葛盈垂眸,要见韩氏了。
这院子也在燕京城内,不过偏僻得很,左邻右舍也没有人,比起韩氏之前住在郊外庄子的环境还要差。
诸葛盈也是为了隐蔽着想。省得惹麻烦。
包桐得了她的吩咐,守在门外。见她来了就笑:“公主。”
暗卫们对视一眼,不敢说话。就算这人是公主额外的属下又如何,也不是他们这些做人家属下的人可以置喙的。
诸葛盈点了点头:“她如何了?”
包桐道:“一开始非要见你。馒头也不爱吃,挑嘴得很。”
诸葛盈眉梢一挑,让包桐将韩氏说了哪些话一一说来。
包桐前面还算讲的顺畅,后面讲到“掉换孩子”一事时则有些不自在地看了一眼两个暗卫,不知道他们是否能听。
“无妨,都是自己人。”诸葛盈不介意这些人听,反正祖父都知道,而且他们跟了她,就是她的人了。若胆敢背叛她,她也不怕掀翻了棋盘,直接退货上门。
包桐便给两个暗卫小哥笑了一下打招呼,继续道:“韩氏说,陛下一直喜欢她,喜欢到愿意为她换孩子。还说让我们快将她放回去,她还能为我们保密。否则让陛下查到了,我们只有死路一条,还要连累皇后娘娘。”
诸葛盈:“???”
前面她还能忍一忍,韩氏为了能被放出去,什么话说不出来呢,居然还要说她母亲!世间竟有如此不知礼义廉耻之人!
她深吸了一口凉气,推开了门,又关上了门。
韩氏饿了几日,虚弱无力地坐在地上。旁边的水碗已经不剩多少水了,可见有些人说着威胁,还是撑不住啊。
诸葛盈让暗卫们在外头守着,包桐在门口听动静。其实她觉得韩氏根本威胁不了她,别说韩氏现在虚弱了,就算是之前的她,那也是娇生惯养的贵妇人,跟时不时加练的诸葛盈的身体素质可差远了。
韩氏听见脚步声,抬眼一看,是诸葛盈,她眼中闪过恨意,面色复杂道:“你终于肯来见我了。”
诸葛盈没坐,居高临下地看着她,甚至弹了弹衣角:“本宫忙得很,今年宫宴也热闹得很,可惜夫人是无缘得见了。”
她平日里比较低调,从来不说“本宫”,可是对韩氏这种人,她自尊心极强,又极其在意身份,和荣华富贵,就是要用这些来以子之矛攻子之盾。
韩氏一听,心里更恨。她为何不能去参加宫宴,还不是因为眼前这个人!若非她的身世是个炸弹,她又何至于此!
从前她是首辅夫人,诸葛盈不过是她捏在手心里的人,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,还有她那个蠢父皇,也是听信她的话。她惯来是个欺软怕硬的,欺负不了陆皇后,还欺负不了她的这个女儿?
可如今,真是风水轮流转。韩氏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羞辱,却并不是今日才有的,而是在前两个月她下狱之时,便已经有了。那时候诸葛盈就已经作为定蓟公主,在她面前狠狠羞辱,还挑拨她和阿知的母女关系。
果真是个贱人。
诸葛盈笑吟吟的:“我知道夫人的心,你必然是最关心晏恕那个假货的。不过晏恕没入宫,大概是怕丢脸吧,毕竟人人都知道他是个假的太子殿下,明明就是个叫花鸡,偏偏要充凤凰。夫人,你说,晏恕此时心里是最怪谁啊?”
韩氏被诸葛盈的这一番话激得愤怒不已:“当然是你和你娘这对贱人!我儿与她好歹多年母子,她不想着施救,还要落井下石,还有你,从前真是被迷了眼睛,没看出你心里藏奸!”
“这怎么能怪我呢?”诸葛盈有条有理地说,“若非你和晏君乐起了偷龙转凤之心,若非你们贪心将儿子换了,他晏恕一开始就生活在晏家,再怎么样也好歹是个首辅公子。怎么说也能混个官职吧。可现在呢,他不得仕途,前程全无,哦,对了,你的夫君晏君乐也成了四品侍郎,你说,一个不成器的侍郎公子、一个曾经差点坐上皇位的人,他走到哪里不被人议论?他去哪里不被人忌惮?”
“你可真是他的好母亲,好阿娘啊。若非有你,晏恕怎么会落到今日这个地步呢?”
尽管韩氏在心里一再告诫自己,诸葛盈这个人一肚子坏水,她的话一句都信不得,她却依然被这些话所牵动。她一想到现在恕儿的处境,就感到心疼。恕儿曾经可是见识过最高风景的人,如今让他跌落神坛,甚至还比不得他一开始就老老实实做个首辅公子要好,她如何能接受!
可不管怎么样,韩氏从未后悔。她当时和晏君乐都商量好了,就是打着赌一把大的主意,若是成了,恕儿就是全天下最尊贵的人,他们晏家也可以安享许多代的荣华富贵。而这些,甚至并不需要她真的献身给皇帝。有便宜不占王八蛋!他们决定做了。
午夜梦回之时,他们也想过要是事情败露了怎么办。可是败露的可能性多小啊,哪里比得上他们现在和以后能得来的利益。可谁知道,就是这万万分之一的可能,居然也被诸葛盈翻盘了。现如今,他们劣势,诸葛盈却是赢家。
她从不后悔,却只是恨。
“韩夫人,输了就是输了,你们棋差一着。”诸葛盈好整以暇地看着她,又道,“对了,做阿娘的实在不能太偏心。阿知的消息你想不想听?”
韩氏:“……”
她想听,但是又怕听,更怕诸葛盈是骗她的。
她被皇帝养了外室的这些日子,几乎没有任何消息来源。尽管她哄着皇帝,皇帝也鸡贼得很,什么都不愿意告诉她,只哄着她说她的孩子们一切都好。
可是韩氏是什么人,她最了解晏君乐了,她总担心几个孩子。晏常平这个幼子还好,他年纪小,也没有掺和进这件事,就算是受牵连了以后不能科举了,晏君乐虎毒不食子,也不至于害这个儿子。
可是阿知,她的阿知。在诸葛盈和晏恕的身份被爆出来之后,阿知就真的里外不是人了。她和自己的亲兄长有了首尾,还嫁入了东宫。这样的事情对任何一个女子来说都无异于灭顶之灾。就算是再坚强,再有能耐的姑娘,也要受不住。阿知被她宠坏了,从小就眼高于顶,她怎么受得住!晏君乐不会趁她“死了”,就一根绳子勒死了阿知吧!
她紧张地看着诸葛盈。此时此刻,她竟然成了她唯一的信息源。她想知道阿知的消息。
诸葛盈道:“放心,阿知的命比晏恕好。大概晏大人也心疼女儿,只是将她送往老家庄子上养着,对外称病。”
韩氏:???
这就是好命了吗?
什么叫做“心疼”,什么叫做“只是”?
不过,诸葛盈的这番话倒是让她放心了些许。起码在这件事上诸葛盈没有骗她,因为她若是有意骗她,定然会让她痛不欲生,就会告诉她阿知已经在家死了。可是她没有。这说明,阿知极有可能真的被送去老家了。
这算不得什么好事。但是能护住一条性命,已经比韩氏预料的结果要好太多了。
她看一眼诸葛盈:“公主把我抓来,想必不是为了把我从你父皇身边带离那么简单吧。公主是想知道晏君乐的机密?”
她决定赌一回。她不相信,诸葛盈就只是恨她一个,她一定也恨皇帝,还有晏君乐。她也不知道诸葛盈清不清楚调换孩子的事也有她父皇的一脚,因此她上次故意给她的手下说了这件事,不是真的傻到要激怒对方,而是为了挑拨她和她父皇的关系。只有乱起来,她才有机会找出诸葛盈真正想要的,从而离开这个鬼地方。
她韩氏,这辈子就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!比坐牢还难受!谁坐牢只吃馊馒头啊!
还有,她几日没有梳洗,感觉自己都蓬头垢面了,而眼前的诸葛盈却光鲜亮丽,气度不俗,衬得她简直如同一个村妇。韩氏不能忍受自己在情敌的女儿面前如此狼狈。
诸葛盈冷笑两声:“晏大人有什么秘密?图谋不轨,以图大位?都故意将儿子换给皇帝了,不是想造反还能是什么?”
其实若非晏君乐是她的仇人,她得说,晏君乐这一招是真的高,而且他还不是光明正大的造反,而是平缓地演变,将鸡蛋放入凤凰窝,长大的鸡自然就成了凤凰。
只是,这一招对她和她阿娘来说,未免太不公平,也太恶毒了。
韩氏被诸葛盈说得一哽。论说这些话,连太上皇都不是诸葛盈的对手,更别提是韩氏了。她的谈话节奏被诸葛盈给打乱了,最后只好道:“你将我这样抓来,就不怕你父皇查到点什么。据我所知,你初初回宫,多的是人想抓你的把柄,好让你阿娘好看吧。你父皇对你本身也没有多少感情。”
诸葛盈真的服了韩氏了。真的就是有这么不要脸的人,当了小三,还要在原配女儿面前说你爸爸对我如何如何好。
行。她也不介意给韩氏送点新消息:“怎么会?你怕是不知道吧,就在你离开兴南坊之前没多久,晏大人正从那边经过。啧啧,皇帝为夺臣妻,不惜金屋藏娇。臣子不甘示弱,巧使妙计,救出夫人,夫妻团圆。”
“韩夫人,你觉得这一出,妙不妙啊?”
韩氏:“???”我草你诸葛盈!!!!